序章·仙人賜我朗姆酒


「自我出生以來我就只能在赤道地區移動,南北縱長兩公里,東西橫寬無限。一個好友告訴我想離開就必須找到一顆陀螺,那顆陀螺在赤道永遠不會停止轉動。只要找到了,我就能夠離開赤道。」

「然後我就開始尋找那顆陀螺了。」




赤道曲獨樂

by 蘇東的蜜酒





序章·仙人賜我朗姆酒



火車發動了,緩緩搖晃的車廂裡除了貨物以外還有三個人。我,高個子,以及矮個子。

矮個子奄奄一息,高個子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我可能也快死了,不是因為我兩天沒吃東西,也不是因為貨櫃頂破了個洞,漏進來的熾熱陽光曬得我很難受。我即將嗝屁的原因很簡單:這輛火車是北上的。

而我不能北上。

不對,也不能南下。總之南北我都去不了。


「為什麼?你得了北上就會死的病嗎?」


高個子問道,他明明就快死了還這麼關心我,他真是個好人。


「我也不曉得,打一出生我就只能往東西方向移動,如果往南北方向移動,以我家為基準超過一公里就會被空氣墻擋回來,超慘的。」

「一公里?」

「一公里。」

「哈哈哈,不能上下走,你是橫版捲軸遊戲的主角嗎?」高個子笑了起來。他明明就已經不能呼吸了居然還在幫我捧場,他真是個好人,「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等下就有好戲看咯。」

「我被壓扁是好戲嗎?」

「臨死前能看到有意思的東西也不虧啊。」


高個子說完後再次咳血,然後躺在地上痙攣。鮮紅的斑斑血跡讓我想起馬奇諾熬製好的番茄醬被貓打翻在地的狀況。提起馬奇諾,她煮的燉湯真好喝啊。我剛想就馬奇諾的燉湯展開一輪新的話題,就被時速50公里的空氣墻迎面一拳打飛到身後。還未反應過來,全身就被壓扁在車廂上了。


「?!」


高個子捂著胸口,嚼著滿嘴的鮮血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這是我能看到的最後一副畫面。被瞬間壓扁成一張紙的眼球沒能捕捉到高個子接下來的神情,但他肯定超驚訝——畢竟現在的我完全被空氣墻碾壓在車廂上,變成了一張人餅。

說起來烤餅很好吃,我好想吃烤餅喔。


0.1秒後,車廂爆炸。

不對,應該說是被空氣墻推爆了。我飛出車廂,「砰!」又撞上接踵而來的下一節車廂,然後——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巨掌迎面推來一樣,我的背部以時速50公里的速度持續撞開從後面跟上來的一切。


「砰!」撞破車廂門。

「砰!」撞飛走道上的貨物。

「砰!」撞翻懵逼的劫匪和尖叫的客人。

「砰!」撞開正從後面的車廂趕來的檢票員大叔。

「砰!砰!砰!砰!砰!」我撞開所有能撞上的東西。然後終於「砰!」地一聲,我撞爛了最後一節車廂的後門。


在瞬間失重的旋轉視野中,明亮的赤道陽光和蒼翠的遠山讓我無比懷念。


隨著最後一聲「砰!」,我重重摔在鐵軌上,灼熱的鐵道碎石炙烤著被劃破的臉頰,燙燙燙燙燙。


在這首砰砰砰之歌結束後,被我串了個洞的火車繼續朝著赤道以北1公里開外的地方遠去,風雨無阻的姿態讓我異常羨慕。


「尊好,偶也想豬道北方長什麼樣。」


口齒不清地感歎完,我深吸一口氣,從鐵軌上「咻」地爬起來,拍下身上的塵土和碎石。

檢查全身,哪裡都沒骨折,問題是衣服。正面衣服還好,背面衣服全滅,整個背部和屁股都露出來了。雖然很熱但還是涼颼颼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更加沒辦法的事是我的帽子還在關押我的車廂。這就麻煩了,我沒法再往北踏上一步,要怎麼拿回我的帽子呢?只能回鎮上重新買一頂草帽四世了吧


「好!回家!」

我雙手合十,為遠去的草帽三世祈冥福,然後轉身離去。


走了大約十分鐘後,燙腳的鐵軌傳來不尋常的震動,我回頭一看,只見高個子悠悠地從後面走來,手裡還拿著我的草帽。

空曠的山野鐵路一時無聲。

高個子笑了。


「還好我腿長,不用太費力氣就能追上你了。」他說道,「帽子幫你拿回來了,就當做是臨死前給我看了好戲的回報吧。」

「哦……」我歪著頭打量了一下高個子,除了全身是血以外,他說話臉不紅氣不喘,看起來跟剛剛車廂裡那個快嗝屁的病號判若兩人。判若兩人這個成語我用得不錯呢,啊!也就是說確實有兩個人,這是他的雙胞胎弟弟咯。


「謝謝你啊,不過你哥哥死了,請節哀哦。」

「我可不記得什麼時候多了個哥哥啊。」


高個子走到我眼前,把帽子遞給我。剛才在車廂裡他整個人踡成一團,現在就和紫菜放水裡泡開了似的比想象得還要高大。

我接過帽子戴上,發現高個子染血的左手還拿著什麼東西。他大大方方地拿出來給我看,那是一坨芒果大小的暗紅色肉塊,我想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是一顆心臟。


「心臟?」

「對,是我的。」高個子回答道,「本來想安靜地等死,但你這人實在太有趣,這次不追過來可能下輩子都沒法再見面。所以我直接把病變的心臟挖出來復活,順便幫你把帽子拿回來了。」

「那你手指力量蠻強的,吃核桃都不用鉗子吧。」我發自內心地讚歎道。高個子愣了一下,自言自語了一句「重點是那邊嗎?」,隨後掂了掂手中的心臟,揮動手臂將其丟到遠處的荒野。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高個子不是高個子的雙胞胎弟弟,而是高個子本人。

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


「原來人挖出心臟也不會死嗎?」

「會死,只不過我能再生。」高個子露出一副「總算問這個問題了」的表情,繞著我打量了一圈,「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麼不會死。空氣壁壘讓人難以置信,但也比不上你身體這怪物一般的延展性啊。」

「因為是橡膠嘛(ゴムだから)。」

「橡膠?」


高個子一邊問一邊捏起我的屁股,我習以為常地看著他被拉長的屁股驚嚇得鬆開手,屁股肉「啪」地一聲復原。


「橡膠就是橡膠,就像這樣。」我展示了一下伸長手臂的過程,「你還沒回答呢,為什麼你不會死呢?」

「死亡很久以前就和我無緣了,用你的說法,因為是不死嘛(不死だから)。」

「是喔,你活了多久啊?」

「一千五百年前的記憶已經一點都想不起來了,我猜至少兩千年吧。」

「兩千年!那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囉!能告訴我北方和南方是什麼樣子的嗎?」

「第一次看到有人對永生不感興趣的……」高個子看起來有些傻眼,「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請我去吃一頓才行。復活會消耗很多體力,我現在餓瘋了,搞不好連人肉都吃得下肚。」


話音剛落,高個子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我也不甘示弱,發出了比他更大的咕咕聲。兩人相顧無言,最後哈哈大笑。我提議去馬奇諾的酒館大吃一頓,高個子雖然不認識馬奇諾,但也同意跟著我走。出發前,他把血跡斑斑的上衣脫掉,又將外套圍在我的腰間打了個節。

「不乾淨,但能遮下屁股。」他解釋道,「畢竟你的屁股挺可愛的,讓別人看到不覺得吃虧嗎?」

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稱讚別人屁股的,可能是他老家的風俗吧。於是我也禮尚往來:「謝謝,你的丁丁估計也挺可愛的。」高個子的神情瞬間變得古怪了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說錯啥了嗎?


「對了,我叫蒙奇·D·路飛,是個橡膠人。多說一些北方和南方的故事給我聽聽吧。」

「我叫特拉法爾加·D·瓦鐵爾·羅,是個永生者。雖然比不上一千零一夜,姑且還是有幾個能下酒的故事的。」

「一千零一夜是什麼啊?」

「北方某個國家的民間傳說。已經失傳百年之久,如今全世界大概只剩我還記得了吧。但是我對保留文化遺產沒興趣,等我忘了,那就是真的消失了。你有興趣的話我也可以說一點,不過也只是多一個人為它們送葬而已。」


特拉呃記不住淡淡地說道,和我分走在鐵軌的兩端。

雖然被人販子綁架了,但人販子的火車也不能幫我離開赤道。好在我遇到了高個子,等高個子告訴我南方和北方的故事之後,今晚能夢見的星空應該也不再只有頭頂上的這幾個星座了吧。


我和特拉真的記不住乾脆就叫特拉男吧一路交談,沿著鐵軌向著赤道繼續前行。





馬奇諾酒館的菜譜除了10道菜和9種飲料之外,還有一道哪裡都沒寫的隱藏私房菜,除了我和其他幾個老熟客以外沒人知道。

難得交到一個有意思的朋友,我決定用這道菜來招待特拉男(高個子)。


我和特拉男沿著鐵軌邊走邊聊,期間還在附近的樹叢躲了一場陣雨。等到我們回到車站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禮拜三是鎮上的市集日,中午空無一人的車站一到晚上就擠滿了賣東西的大叔大媽。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還有各種鮮花,外地人和本地人混在一起,有人叫賣有人吵架還有人幹架,鷄飛狗跳的超級熱鬧。

我對各種好吃的也很有興趣,但是現在請特拉男吃飯比較重要。依依不捨地告別特價炸香蕉之後,我帶著特拉男走捷徑,穿過被炸毀的舊赤道紀念碑後的貧民窟,就抵達了正在營業的酒館。


馬奇諾和我一起種的大花自由鈡前幾天開了,一串串垂落在門口,像一朵朵無聲的桃紅小喇叭。推開門,馬奇諾正在給客人上啤酒,聽到我的聲音驚喜地回頭,但她一看到特拉男就皺著眉頭把我倆趕出門外。

我驚了,特拉男也驚了。


「老實説我對自己樣貌還挺有自信的,」他一副被打擊到的樣子,「這是第一次有女人對我態度這麽糟糕。」

「兩位都很帥,只是太太太太太髒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貧民窟的乞丐呢。」馬奇諾嘆了口氣,「去後面洗個澡再來吧。可以穿我爸的衣服,路飛知道放哪裡。不許撇嘴,不洗澡不准吃飯哦。」

「嗚呃!我馬上去!」

馬奇諾是個溫柔但説到做到的人,我趕緊拉起特拉男的手跑到酒館後的小屋,從衣櫃裡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後,我們直奔後院的小河。夜色濃郁,蟲鳴四起,再不快點馬奇諾就要打烊了。


我三下五除二脫光衣服,捧起河水往頭上澆下。抬頭一看特拉男待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我,衣服也只脫了一半。再磨蹭下去就吃不上隱藏菜單了。於是我雙手浸入河中猛然交握,水柱滋了發呆的特拉男一臉。


「喂!」特拉男一邊舉手防禦一邊怒吼。

「快點洗啦!不然我就沒法請你吃那個超級好吃的隱藏菜單了!」

「我看只是你想吃吧。」


特拉男嘟囔著衆所周知的事實,隨意地脫掉了身上襤褸的衣衫。

星光下看不清身姿,只能從河邊小屋透露出的燈光隱約看到特拉男身上有誇張的紋身。魚店老闆說過紋身是男人意志的濃縮,特拉男活了很久,那些紋身也見證了他的無數冒險吧。真有男人味啊!


「真有男人味啊!」

我感歎道,特拉男「哈?」地看向我。

「什麼東西?」

「誇你的紋身啊肌肉啊鬍子啊。不過按照你們的風俗,是不是還要誇一下丁丁啊?」

「哪裏會有這麽失禮的風俗啊……總之謝謝誇獎。」


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用冰涼的河水擦拭著身子。這個季節的夜晚,河邊最不缺的就是蟲子。我啪啪啪地打死幾隻飛來飛去的蚊蟲,特拉男看著我打蚊子的英姿,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怎麽了嗎?」

「沒,只是覺得像這樣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小鬼在夜晚的河邊一起洗澡聊天很不可思議,畢竟我已經一百多年沒有跟人如此『坦誠相見』過了。」

說完後,他歪著頭自言自語:「原來如此,當初和那家伙在一起時就是這種感覺嗎,真讓人懷念。」

「聽不太懂,意思是你沒有朋友嗎?」

「當然有——應該說是有過。兩百五十年前我放棄跟人類締結『朋友』關係,真正做到斷捨離則是一百多年前。人一旦活得太久價值觀就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也不知是福是禍。」

「特拉男是我朋友,覺得和我相處開心的話就是好事囉。」

「……是啊。」特拉男笑了起來,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臉,但那一定是一個很不錯的笑容,「確實相當開心——接招!」


話音未落,金蛋蛋冷不丁被冰涼一擊,我被刺激得嗷地跳起來。特拉男哈哈大笑,但也立刻被我回以一記橡膠橡膠爆蛋腿,不得不捂住胯下發出不成型的悲鳴。

星光蟲鳴中,我們在河邊打起了水仗,等到擦乾身子穿好衣服進入酒館時,馬奇諾已經準備打烊了。


「抱歉!一時上頭……」

「換做別人可就丟下你倆直接走了哦。」馬奇諾輕輕敲了敲桌子,面有不滿地轉向特拉男,「特拉男先生您也是,明明看起來很穩重卻陪著路飛胡鬧,該說男人至死是少年嗎?」

「…………的確無言以對。」

看著老老實實地低頭道歉的特拉男,馬奇諾瞇著眼睛抿了片刻嘴唇,然後笑了。


「算啦,聽到打鬧聲時就知道你們會拖這麼久。我提前做好了,熱一熱就可以吃囉。」

「哦哦!是隱藏菜單嗎?!」

「還附贈好東西哦~」


她一臉神秘地拿出一瓶酒,特拉男一看,露出吃驚的表情。


「哥州總督的8年黑朗姆!妳是怎麽入手的?」

「商業機密~」馬奇諾嘻嘻笑道,「我們鎮的特產其實是咖啡,不過路飛難得帶朋友回來,還是喝點好酒來助助興吧。」
「這樣好嗎?這一瓶就能頂酒館好幾個月的收入了吧。」

「既然您這麼說,那它也就只值這個價錢了,」馬奇諾輕輕地用食指關節揉揉我的臉頰,從小她就喜歡這麼玩我的臉,「相比之下,路飛結交了新朋友的快樂可是無價的。對吧路飛?」

「嗯嗯,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總是是很好喝的酒就對了!不愧是馬奇諾!」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特拉男和我從櫃子拿出酒杯,一起在吧檯坐下。馬奇諾在厨房忙活了一陣就端出了一大堆菜,除了薯片和腌肉土豆以外,還有我最喜歡的鱒魚牛肉火腿大雜燴。特拉男瞠目結舌地問我平時就是吃這種把肉全部混雜在一起的東西嗎?我說是啊,他似乎非常震驚,上下打量了半天我的樣子,最後幽幽地説了一句「你都把熱量吸到哪裏去了……」特拉男真有意思啊!


酒倒好了,菜上好了,我和特拉男和馬奇諾在空無一人的酒館裏乾杯。

清脆一響,只屬於我們三人的赤道小宴會就開始了。





「欸!您是說那麼寒冷的地方有人居住嗎?我無法想象自己住在冰箱裡的樣子……」

「不但有人居住,他們還創造了獨特的馴鹿遊牧文明。馴鹿是一種動物,大概長這樣。」

特拉男拿起兩個叉子豎在耳邊,一本正經的臉實在太過滑稽,我和馬奇諾都笑個不停。


一頓猛吃之後,外地人特拉男理所當然地成爲了我們連珠炮問問題的對象。只不過比起我,平時看起來很文靜的馬奇諾反而是最好奇的那個,東問西問問個不停。

馬奇諾不像我被橡膠果實詛咒,不能離開小鎮南北2公里以上。但她要養家,所以自打出生以來也沒離開過小鎮,連首府的大航海狂歡節也沒去過。以前海盜來鎮上補給糧食的時候,鎮上的人都避之不及,也只有我和馬奇諾敢和海盜們聊海外的故事。

我很少看到馬奇諾露出如此閃閃發光的表情,我很喜歡這樣的馬奇諾,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有精神。

雖然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不過這裏還是讓給馬奇諾吧。反正都忍了十九年了,不差這一下子啦。


特拉男語調不快不慢,聲音低沉但是很好聼。他講了很多事,每一個都讓我和馬奇諾聽得目瞪口呆。


比如説,在南方和北方的盡頭會下一種名爲雪的東西,滿世界都會變得被鹽巴覆蓋一般白花花的,氣溫會下降到比冷凍櫃還冷的溫度,潑水出去還會瞬間凍成結晶。

比如説,大航海神話中的古代大橋是存在的。它們的遺骸被人連接起來,在遼闊無垠的大海上成為了溝通地球的鐵路高架橋,特拉男也是通過這個海上鐵路才來到我們國家的。

比如説,有的地方白天灼熱,晚上冰冷。沒有一棵樹,全是無垠的沙漠,要看著星空才能辨認方向。風吹過被蝕刻的石頭之城時,會發出悲傷的哭泣聲。

比如説,有的地方全是火山,紅色的岩漿被海水被冷卻,長久以來形成新的土地,孕育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全新生命。而火山會像蕨草噴發孢子一樣,將這些生命噴發到世界各地,牠們會乘著氣流在全世界旅行。

比如説,有的國家的人長著金色的頭髮,有的國家的人長著紅色的頭髮,這些長相各異的人在世間游走,傳播文化、創造文化,最終將世界改造成了和兩千年前完全不同的多彩模樣。

更讓人驚訝的是,大航海神話中的大崩潰居然也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根據特拉男所説,雖然與神作戰的巨人路西是杜撰的,但他兩千年前認識的某個人的確是毀滅環狀大陸的罪魁禍首。這也太酷了吧!


「可是路西不是將世界連接成一片的大英雄嗎?爲什麽您要説他是罪魁禍首呢?」

「環狀大陸不是普通的兩座土丘,而是當時地球上最巨大的行星級地貌。大到那種程度,就不是什麼説動就動的東西了。」


特拉男啜飲著杯中的黑朗姆,漫不經心地說道。


「既然傳承下來的傳說都將他尊為英雄,就代表幸存者們大多都選擇了原諒他吧——不過這也不會改變是他帶來了地獄的事實。地貌被改變,一直以來的氣候系統也被打亂,之後就引發了全球性的毀滅劇變。有的地方瞬間被洪水吞噬,有的地方從綠洲化爲沙漠。板塊移動導致的地震毀滅了無數繁榮過的文明,更不要提成百上千的物種滅絕了。雖然我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但在各地流浪時看到的那些溝壑峽谷都能讓我感覺到刻在本能中的恐懼感——沒錯,即使是現在,我們也還處於那場浩劫之中。」

「這實在是難以置信……」

「人類的尺度和地球的尺度相比實在不夠看,感覺不出來很正常。非要舉個例子的話,歷史書上講到的國家遷徙就是這場災變導致的。幾乎每個國家每隔幾百年就要舉國搬遷到更加穩定的環境去。就算沒上過學,也聽老人說過你們國家是一百年前從北方渡海而來遷移到這片大陸的,對吧?」

「……」


馬奇諾一時無言,或許她和我一樣90%都沒聼懂吧。

我正想提問,特拉男卻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一般猛地站起來:「抱歉借用一下厠所。」然後飛也似地衝了出去。

我和馬奇諾面面相覷。大約十五分鐘之後,特拉男才脚步虛浮地回來。看起來特別憔悴,一看就是拉肚子了。


「特拉男,你還好嗎?」

「乳糜瀉而已,應該是剛才吃的麵包導致的。」特拉男微微一笑,面如死灰,「別緊張馬奇諾當家,與妳無關。這是我的詛咒。每次重生,我都要携帶隨機的難以根治的頑疾。上次是心臟病和關節炎,這次看來是乳糜瀉和別的什麽,總之不發病一次是不會知道的。」

「和我一樣欸,」我恍然大悟,「我吃了橡膠果實,詛咒是不能離開赤道。然後特拉男是永生果實,詛咒是一定會生病。惡魔果實可真是讓人困擾啊。」

「不,我能感覺到這種不死和果實沒關係,但到底吃的是什麽果實,也只有兩千年前的我知道了。」

「那你那盤麵包可以通通給我吃嗎?」

「你啊,聼別人的苦難還想著吃……算啦,都拿去吧。」


特拉男做了個「請」的手勢,我樂呵呵地把他的盤子拿過來,馬奇諾同時為特拉男的酒杯倒滿黑朗姆。


「不過這樣一來,特拉男先生對我們而言就是神話時代的人了,居然和那個路西是好朋友……您還記得關於他的事嗎?雖然您説他是罪魁禍首,但巨人路西可是所有小孩的偶像呢。」

「不,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完全想不起來嗎?」

「即使身體不死,機能也不會超越人類的範疇。我的大腦似乎在果實能力的幫助下能夠比一般人類更發達一些,但是再怎麼回憶也想不起來兩千年以前的事。再說了,兩千年前的我和現在的個性肯定天差地遠。以前跟那傢伙是好麻吉,現在想起來只會覺得討厭也說不定。」

「是喔……」

「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其實不叫路西,而是叫路飛——對,和你名字一樣。」特拉男單手托腮,看著我勾起嘴角,「雖然是個菜市場名吧,不過能在兩千年后遇到另一個路飛,搞不好也是一種命中註定的緣分呢,哼哼。」


他或許覺得自己表現得很輕浮,但雙眼流露出的某種柔軟的情緒我可沒看走眼。

我有點不爽,別在我身上找別人的影子啦!於是我舉起酒杯,帶著怒氣伸長右手,用力碰了一下他的酒杯。


「我是路飛,但不是巨人路飛!別把我和他搞錯了!乾杯!」

「是是是,乾杯乾杯。」特拉男懶洋洋地回敬,我滿意地抽身回到座位,繼續和盤子裏的麵包鏖戰,一邊聼特拉男說別的故事。

月亮升到頭頂的時候,馬奇諾打了個哈欠。她說明早還要去市場進貨,要上去睡了。我和特拉男各對她虛空敬酒之後,就目送著馬奇諾爬上二樓休息去了。


「真是個好女人啊,」特拉男説道。

「我最開始就沒指望馬奇諾當家會相信我的話,所以才坦白自己是不死者的事。但她依然認真地聽我説完了所有故事,並為我這個滿口胡言的流浪漢倒上昂貴的美酒。不知道是爲了你,還是爲了她自身的某些期許呢。」

「欸,你剛剛説謊了嗎?」

「字字真實。只是對她而言我在説謊吧。不過她應該也察覺了,我說的80%都是不可動搖的真相,在謊言中混入真相是説謊者常用的技巧。既然馬奇諾當家只是想聼外面的事,那采擷話語中的真實就好了。」

「聽不懂啦,總之謝謝特拉男,我好久沒看到馬奇諾露出那麽開心的表情了。」

「謝什麽,那些故事明明不是你最想聽的吧。」

「但是馬奇諾想聽啊。你幫了我的朋友,我當然要謝謝你!」我咀嚼著麵包,囫圇吞棗地說,「不過你説得沒錯啦,剛才講的故事雖然都很有趣,但我還有很多地方都沒聼懂,所以也不是很提得起勁兒。我想聽的是你的冒險故事!肯定有的吧!」

「冒險啊……」特拉男把玩著手裏的叉子,有些玩味地看著我,「我的人生就是不停地流浪,所以也沒什麽激動人心可言。只不過——在知道你只能在赤道地區移動的時候,我突然心裏就有底了。」

「有底?」

「是的,草帽當家。我或許知道你這種莫名其妙的詛咒到底是怎麽來的了。而且和我身上的病痛一樣,是與惡魔果實無關的詛咒。」


特拉男笑得異常惡劣,但眼神非常認真。

我緩緩嚥下嘴裏最後一塊麵包,感覺渾身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戰慄——那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開始沸騰了。

就和早上坐在火車,即將前往空氣墻以外的地方前那種感覺一樣,是對於未知的狂喜。


「所以?真相是什麽?」

「如果我的推測是真的,那麽真相是什麼反而一點都不重要了,草帽當家。」特拉男一字一句地説道,「在開始解謎篇之前,先來聽聽兩個故事吧。」

「是冒險故事嗎?」

「可惜,兩個故事都與冒險無關。一個是關於求而不得的北之王,一個是關於捨而難斷的南之王。他們分治地球的南北半球,因爲永生不死,所以時間對他們而言沒有意義。這個兩個故事都不是過去的故事,也不是現在的故事,更不是未來的故事,僅僅只是確實存在的故事而已。」

「……?」


我皺起眉頭,努力思考他剛剛這一串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麽意思。這時我發現送到嘴邊的杯子空了,憑空喝了一口寂寞。

「啊,沒有酒了啊……」我有些傷腦筋,「沒酒就沒意思啦,特拉男要不我們明天再——」



「鏘。」



清脆的聲響。

特拉男舉杯碰了下我的酒杯,并將他杯中剩下的黑朗姆都倒了過來。

漫不經心地,不容置疑地。

深褐色的酒液咕嚕嚕地裝滿了杯子,從杯口溢出,流到桌上,流到我的拇指與手背上。


我抬頭看了看特拉男,他倒乾净了自己杯中最後一滴酒,然後輕輕地將空杯放在桌上,金色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我,既像在下一封挑戰書般鋒利,又像是一次游玩的邀請般輕鬆。


「別想逃哦,主角。」他優哉游哉地笑了起來,「這是他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喝完這杯酒,給我一字不漏地聽完吧。」



序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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